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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回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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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

小巷裏很快熱熱鬧鬧地湧出來許多人。

那位年輕的父親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根從院子裏隨手拿的棍子, 身後跟著幾個相仿年齡的男人。

幾人由遠到近地追到周引弦和秋眠跟前,懷疑的目光落到倆人身上。

平時昏暗的小巷因為大家同時打開了院子裏的燈和院門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幾人便得以看清倆人的長相氣質和穿著打扮。

倆人看上去像是一對極其相配的情侶,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長相脫俗, 眉宇間氣質冷峻,渾身都透露著股生人勿近的高冷。

懷裏的女人像是在哭, 看不見長相,只能看得出身材姣好,應當也是美女。

倆人穿著打扮瞧著經濟條件都不錯,透露出的氣質也很矜貴, 絕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那位年輕的父親站在前面, 主動開口詢問:“請問,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過去?”

周引弦擡眼瞥來,淡漠的眼神透著些許冷意,語氣平靜反問:“可疑的人?”

男人解釋到:“一個小偷。”

這話音剛落下,周引弦感覺腰間抓著自己的那雙手一瞬猛地收緊了。

“沒有。”他擡手在埋懷裏那顆腦袋的後腦勺上安撫性地輕輕揉了下, “誤會吧, 我一直在這兒, 沒看見有小偷。”

男人蹙起兩道濃眉,顯然是不信。

可他又打量了眼倆人, 怎麽看都是沒必要來他們這小巷裏偷東西的人。

探究的眼神落到秋眠身上:“她……”

“我女朋友。”周引弦截斷他的話,“吵架氣哭了埋我懷裏有問題麽?”

面對他的不怒自威,男人慌忙擺手:“沒沒沒!”

身旁另一個男人提出疑問:“是不是你看錯了啊老錢,親眼見著人沒?還是丟了什麽東西?”

男人面色微微尷尬:“這倒是都沒有……是囡囡說門外有小偷, 所以我才……”

“哎呀, 你說你這不鬧著玩兒呢嗎?小孩子懂什麽啊, 膽兒又小,隨便個什麽都能給嚇著。”

“可是我聽見門口有動靜……”

“有動靜多正常啊,隨便路過個小貓小狗的都有動靜,實在不放心,咱們最近小心點。”

“也行吧……”男人撓撓頭,擡頭看向周引弦,“打擾了。”

周引弦微微頷首:“沒事。”

幾人聊著天調頭往回走,嘴裏還在討論著最近看好孩子,別的都不怕,就怕人販子。

聊天聲漸遠漸無,附近院子裏的燈也都慢慢熄滅,小巷重新恢覆寂靜與昏暗。

周引弦輕輕拍拍秋眠肩頭:“走了。”

秋眠這才從他懷裏離開,手背無措地揉了揉泛紅的眼眶,低著頭走在他前面。

不好意思讓他瞧見自己哭過的眼睛,低著頭,聲音小小地道謝:“謝謝周老師。”

剛剛因逃跑產生的劇烈心跳此刻終於恢覆正常頻率,呼吸也歸於平緩。

她知道自己反應過激,可她實在不想面對別人的質問,難以啟齒的原因讓她選擇逃避。

路燈在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周引弦默默陪在她身邊,並未詢問她剛剛發生了什麽。

直至走出巷子口,到了稍稍寬闊一些的老城區舊馬路,周引弦才開口叫住悶頭走的秋眠:“我車在上面。”

秋眠腳步一頓,有些呆滯地擡頭朝他看來一眼,遲鈍地點點頭:“噢。”

好像一只夜裏被人遺棄的漂亮小貓。

修長手指輕揉額頭,蒼茫夜色下周引弦朝她伸出只手:“牽著。”

秋眠盯著他遞到跟前那只性感漂亮的手看了兩秒,搭上去,反握住。

好像就不用再動腦。

周引弦轉身走在前,在黑夜裏引領著她前進的方向,避讓著一切舊馬路積年累月形成又無人修補的坑窪。

他並不多言語,看上去總有些不近人情難以靠近的冷酷,可此刻卻讓她莫名心安。

從這條破舊的長長坡道底爬到頂,城市的絢爛霓虹瞬間躍入眼簾。

隨之變清晰的還有汽車鳴笛的喧囂,空氣裏濃郁的鹵煮香味,觸手可及的明亮光束。

仿佛剛剛一切只是做了個混沌噩夢。

秋眠恍然如夢初醒,低頭看向自己握住周引弦的那只手。

他的體溫並不滾燙,跟他這人一樣,冰冷裏又帶著些溫熱,源源不斷地溫暖著她。

她稍稍落在他身側後方,偷偷擡眼看他。

寬闊挺拔的背影替她擋住一些前方吹來的寒冷夜風,高大得好像海邊的燈塔。

她在茫茫海面上迷失方向、隨時都會翻船觸礁的險境之下,偏還遇上雷暴雨的天氣。

這個時候——

這座燈塔,忽然亮了燈。

一瞬間,暴雨驟歇,風平浪靜。

所以,如果真的有感動的成分在裏面,那又如何呢?

喜歡本來就是很覆雜的東西。

而她現在,對他,也許比喜歡還要多一點。

黑色賓利駛進車水馬龍的寬闊街道,南塔市繁華的夜景在車窗裏不斷倒退。

還是春寒料峭的天氣,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正好放到那首叫《Dehors》的法語歌。

有些輕快的前奏,浪漫的歌詞。

秋眠不是第一次聽。

只是此刻,坐在周引弦車裏的副駕駛,坐在他的身邊,穿越黑夜裏城市的霓虹,再次聽這首歌,似乎有了不同的感受。

Témoin de ta vision, auditeur de ta prison

我見證你的願景,也傾聽你的桎梏

Et quand tu briseras ta cage

當你打破束縛你的牢籠

On ira à la foire

我們將去往烏托邦

On tournera la page et

我們會把過去翻頁

Tu serreras mon corps

你將會緊緊擁抱我

On partira à la nage

我們會去海裏游泳

On aura la mer à boire

大口喝下鹹澀的海水

Tu manques pas de courage

你並不缺乏勇氣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

所以向外邁出那一步吧

秋眠沒學過法語,不過以前留學時認識了法國過去的同學,這首歌就是那位法國同學推薦她聽的。

因為喜歡唱歌,這首法語歌她還特意學過,對歌詞自然也熟記於心。

可從前唱過那麽多次都沒什麽太深刻的感覺,此刻卻忽然像被點燃了——

Tu manques pas de courage

你並不缺乏勇氣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

所以向外邁出那一步吧

勇敢地邁出那一步吧。

邁出哪一步呢?

秋眠歪頭靠在車窗玻璃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腦海裏過電影似的跳出許多幀飛速閃過的畫面。

那些畫面有關於秋霜和她的從前,有關於她和網戀男友的過往。

她在秋霜面前委曲求全,在網戀男友面前自由任性。

就像一個多面體,每個人見到的她都是不同的一面。

再後來,她腦海裏不斷閃現的,是有關於她遇見周引弦以後的場景。

她又想起昨夜裏自己還夢見了網戀男友,有時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放下他。

這麽多年,那場年少的未曾謀面的愛戀,似乎早就應該過去了。

並且,當初分開也是她提的。

可是,也許做壞事終究有報應。

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夜晚,她不受控地夢見跟網戀男友的從前。

仿佛永遠逃不脫的夢魘。

他要讓她為了那些她說出口的難聽的狠話終生將他銘記,一輩子活在對他的愧疚裏。

但那些夢總是甜蜜多於悲戚,在一起的日子他從沒叫她受過丁點兒委屈。

秋眠也經常分不清是美夢還是夢魘。

好像都是美夢。

但她現在,似乎要做出更狠心的決定。

她有了新的喜歡的人,她好久沒這麽心動過,她想好好地喜歡他,不管什麽樣的結局。

那個記憶中的美好少年,從此刻起,要徹底地成為她的過去。

她對不起他,好像也就只能對不起了。

這麽些年,秋眠才發覺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任何追求,一直都得過且過隨遇而安。

她的人生,大多數時候都在遵循秋霜的原則。

討好她、在意她、想要獲得她的關註和認可、想要擁有她的關心和愛護。

從前她有一份少年的真摯純情的愛,因為懼怕秋霜的憤怒,她親手將這份真情扼斷。

為了平息秋霜的怒意,她聽她的話去大洋彼岸留學,一去七載,與最親最愛她的外公外婆日日不覆相見。

在這過程中,她似乎從沒反抗過。

秋眠終於發覺過往的自己像一個提線木偶,沒有半點自己的堅持。

人生當然會避不可免地失去一些東西,但絕不應該不戰而敗、自動投降。

她應當有自己想要追求的——

不管是人還是事或物。

秋眠想得太出神,以至於周引弦叫了好幾聲她才聽見。

“秋眠?”

“嗯?”秋眠坐正坐好,轉頭看他:“怎麽了?”

“拿瓶水。”周引弦眼神示意她看車門儲物格,“在那兒。”

秋眠低頭看,果然有兩瓶純凈水,拿了一瓶擰開瓶蓋遞過去:“喝完給我。”

周引弦應當是算著紅綠燈的時間,剛好遇上紅燈停了車,拿著那瓶水微微仰頭喝。

他的外形極其優越,脖頸修長,這樣微仰著頭喝水時,喉結上下滾動顯得異常性感。

秋眠一直看著他,只等他喝完水好接過來擰上瓶蓋,卻未曾想他喝水的側影也如此好看。

周引弦遞回剩下半瓶的水:“你喝嗎?”

“嗯?”秋眠微微回過神,看著他遞過來的半瓶水,“不用。”

“沒讓你喝剩的,那兒有瓶沒開封。”

“……”

還以為他叫她喝他喝剩的。

秋眠接過那半瓶水,擰上瓶蓋,重新放回去,努力裝作平靜地應到:“我知道的。”

綠燈亮了,車身重新啟動。

周引弦從後視鏡裏瞥了眼她,隨口問到:“想什麽呢,從上車就開始發呆。”

“也沒什麽……”秋眠垂著眼,雙手抱著他喝剩的那半瓶水擱在腿上,“就是做了個決定。”

“什麽決定。”

“放下一些人和事。”

“一些?”

“嗯。”

秋眠牽著嘴角,露出個悵然的微笑弧度。

轉頭看向車窗外,語氣放輕了些:“還記得之前你問我談過幾次戀愛嗎?當時我說一次也沒有,其實……”

“其實我以前談過一場網戀。”

周引弦呼吸放緩:“然後呢?”

“然後。”秋眠不知為什麽,忽然眼眶一熱,“就在剛剛,我決定徹底放下他。”

車頭忽然猛地往旁邊打了個向。

周引弦緊急避過這場差點發生的追尾,用盡意志才讓自己勉強保持鎮定。

“為什麽?”

他的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秋眠並未註意到,直直地望著前方。

“因為我們之間再沒可能。”

“怎麽沒可能?”

秋眠握緊了手裏的水,忽然發覺嗓子眼發幹。

“因為我不喜歡他了。”

車裏陷入長久的安靜。

秋眠也有些茫然。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可卻是她第一次主動想說這樣的話。

並沒有預料之中的輕松。

回憶被拉到高二上學期。

那是2013年的秋天。

2013年秋,秋霜被公司外派,留下秋眠跟寵她的外公外婆生活。

山中無老虎,天高皇帝遠,秋眠終於從秋霜的眼皮底下解放,鹹魚本性暴露無遺。

像是命運的某種驅使,一個尋常的周六夜晚,秋眠玩著百度貼吧,莫名地闖進了網戀吧。

開始並沒有任何特別,滿屏的網戀帖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覺得比電影還精彩。

直至無意間發現,其中一個網戀日常記錄帖竟是同班同學發的,甜蜜到令人發指。

那時候秋眠才發現網戀已經成為南塔一眾中學裏的小潮流,畢竟在學校早戀容易被抓,網戀被抓的可能性與之相比小之又小。

秋眠不知道談戀愛是什麽感覺,也沒有喜歡的人,可她開始對“愛情”這個東西感到好奇。

秋霜一直耳提面命不準她早戀,因此她無從體會,更不敢在現實生活裏去實踐。

所以,她想,網戀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場網戀其實來得也不算很突然。

某一天,半夜失眠,秋眠看著言情小說,裏面情情愛愛的東西讓她好奇難耐,因此沖動之下發了一條朋友圈動態——

老虎老虎嗷嗚:【我也想網戀。】

當然屏蔽了秋霜在內的親人,甚至連秦弋澤也一同屏蔽,怕他嘴大說出去。

那條動態很快得到很多點讚和評論。

像她這樣從小漂亮到大的女生,脾氣性格也好,從不跟人產生矛盾,沒有人會不喜歡。

那會兒微信還不像如今這樣盛行,為了擴列表,秋眠不知道從誰的推薦裏加了很多同校的同學。

平常只是點讚之交,那晚卻有很多男生紛紛自告奮勇要和她網戀。

太恐怖了。

不過半小時,秋眠刪掉了那條動態。

在那之前,她還未情竇初開,也並不相信網戀,就只是覺得好玩。

玩一玩就好了,當不得真的。

所以,當然不能找同校的同學,免得到時候鬧分手太難看會被秋霜發現。

秋眠抱著這樣的想法,自然不會同意那些男生要跟她網戀的請求。

可想網戀的心,卻並未因此停止跳動。

跟網戀男友開始得有些奇妙。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加的好友,他好像一直躺在她的好友列表裏。

某天晚上,她拍了張做了一小時也沒做出來的物理難題發到朋友圈,吐槽物理根本不是人學的東西。

瞬間有許多人點讚評論附和表示讚同,與她一起吐槽物理太難。

只有一個人,默默地寫下了那道物理難題的解題全過程和思路,拍照發給她。

那是印象裏她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

她確認自己並不認識他,禮貌詢問他是哪個班的同學,他卻說他已經在讀大學。

那是他們之間的開始。

後來他總是教她學習,細致有耐心,卻從不像其他男生一般問她要各種照片和語音,也從不問她各種奇怪的隱私問題。

他好像對她這個人半點都不感興趣,只是單純地做慈善教她學習。

可那時她想網戀的心還沒死,仗著他脾氣好有耐心,對他主動出擊。

結局當然是得償所願,他成為她的網戀男友。

後來呢?

後來當然過得很甜蜜。

他是個情緒極其穩定的人,從來不會對她發脾氣,他們吵架的時候少之又少,大多數都是因為她的問題。

秋眠還記得自己跟他的第一次爭吵。

那是她們剛確認關系不久後的月考,她不肯好好學習,非要在他教她學習時給他發一些帥哥的照片問他好不好看。

【快看快看,這是我最近喜歡的明星!】

【……】

【是不是很帥!】

【好好學習。】

【哎呀,真沒意思,我再給你看別的。】

【別發了,不想看。】

【我就要。】

【我會生氣。】

他怎麽會生氣呢?

那時的秋眠想,雖然他們只是隔著手機屏幕認識的情侶,但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縱容。

也許恃寵而驕,她忽略他說會生氣的話,一連發了十幾張不同的帥哥照片過去。

而在這之後,一向聊天秒回的他,足足半小時都沒再回任何消息過來。

一開始,秋眠還發消息試探。

【粥粥?】

【人呢?】

【真生氣啦?】

可他根本不理她。

她想她那會兒應當是被他慣得有些脾氣的,他不理她,她便也打算不再理他。

直到半小時後,他來興師問罪。

【你真不覺得你錯了麽?】

她當然知道那樣做可能不好,可卻覺得他就因為那麽小一件事就可以不理她實在很過分,因此跟他賭氣。

【我沒錯啊,看看帥哥怎麽了?】

【我有不讓你看?】

【那你生什麽氣啊?】

【我說別發,沒看見?】

【發了又怎麽樣,至於這麽久不理我嗎?一點小事就冷戰,你怎麽這樣啊。】

【是要跟我吵架嗎?】

【現在難道不是在吵架?是你要吵的。】

聊天再次中斷。

就當秋眠以為,他要繼續冷戰,或者跟她繼續吵架,亦或者直接提出分手時,他卻主動跟她道歉——

【抱歉,我的問題。】

那個瞬間,秋眠甚至有些惶恐。

她從小就是好脾氣,幾乎不會跟任何人發生爭執,也並不擅長爭吵。

所以,其實並沒有什麽機會收到別人的道歉。

明明是她在無理取鬧的,她想。

明明是她在他面前比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多幾分任性,是她不聽話是她做錯事。

最後道歉的人卻是他。

秋眠不知道該怎麽回覆,因此看著那條消息發呆,楞著沒有回應。

她的不回應,卻換來他更認真的道歉——

【少女喜歡看帥哥是情理之中的事,喜歡跟人分享也沒什麽錯。】

【我只是有些吃醋,不想你看別的男生。】

【抱歉。】

難以準確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感動嗎?

或許愧疚更多。

秋眠想,他看起來好像很認真。

不止是道歉。

那段感情開始於她的一時興起,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有好結局。

她以為,他也默契地如此認為。

畢竟,“網戀”這件事,好像本來就註定不會有好結局,大家玩玩也就算了。

可他好像當真了。

他真的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秋眠愧疚惶恐,不知該如何去回應。

她丟掉手機,把自己藏起來。

直到睡前,她偷偷打開手機看,好多好多條他發來的未讀消息。

他平常是個話少的人,除了給她講題,發消息總是用最少的文字表達最多的意思,那還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可以講很多話。

那時她也不過才十五歲,看到那麽多消息只覺得害怕,害怕辜負他的一腔真情。

她根本負不了責的。

那就趁早結束好了。

她第一次跟他說了分手。

【我們分手吧粥粥,我配不上你。】

她用了最拙劣敷衍的借口,甚至因為太膽小,不敢面對他看見這條消息後的反應,發出去這條消息後便將他拉黑並從好友中刪除。

可她到底是習慣了依賴他,說分手刪好友都在半夜,卻又在輾轉反側失眠一整晚後的淩晨五點狼狽地重新將他加回來。

【昨晚鬼打墻了,分手不是我說的,好友也不是我刪的T^T】

一切不過在幾個小時內全部發生。

秋眠惴惴不安地等著他的回覆,悵然若失地想,如果他再也不理她了該怎麽辦。

其實,她好像也有點兒真的喜歡上他了。

可失眠的不止是她。

那樣可笑又可惡的消息,他竟也回得很快。

【所以呢?】

秋眠立即抱著手機回他:【不分手了好不好,我想了想,我還是配得上你的T^T”】

【……?】

【他們都說我長得很漂亮。】

【。】

拿定他會對自己心軟,拿定他會妥協。

秋眠趁勝追擊:【好不好嘛@】

哪有什麽好不好,她都撒嬌地求他了,怎麽會不好呢?

仿佛昨晚一切不過是個鬧劇,天亮時他還是愛她的粥粥。

他說:【嗯。】

至今秋眠還記得自己看見那個“嗯”時的激動興奮,恨不能他就在自己面前,跳到他身上抱著他用力地親。

所以,秋眠想,她的確是真心喜歡過他的。

即便這麽些年,這種喜歡的感覺很模糊,她也一直不肯承認。

但她現在,是真的要放下他了。

秋眠忽然覺得有些悶。

腦子懵懵的,下意識地擰開手裏那半瓶水仰頭喝了大半。

冰涼的純凈水占滿口腔,滋潤過喉嚨,滑進胃裏,混沌大腦好似才終於後知後覺地驚醒——

她居然喝了他喝過的水。

秋眠抿了下唇,嘴裏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純凈水的甘甜。

低頭看手裏所剩無幾的水,忽然臉熱口幹,偷偷地跟車門儲蓄格裏那瓶沒開封的水換了一下。

仿佛這樣,就是無事發生。

秋眠不知道周引弦有沒有註意到自己喝了他喝過的水,主動找了個話題想轉移他的註意力:“周老師剛剛怎麽會出現在那兒?”

“家訪。”周引弦隨口扯了個理由,“有個學生住那兒。”

“噢噢。”

不知不覺又到了另一個紅綠燈路口。

周引弦將車停下,朝她伸手:“麻煩拿下水。”

“……”秋眠惴惴不安地把那瓶沒打開的水遞過去,“給你。”

“不是這瓶。”周引弦瞥了眼,“剛剛那瓶我不是沒喝完?”

“那個……”秋眠有些難為情地彎腰拿出那被自己喝得只剩下小半瓶的水,“我不小心——”

話沒說完,水已經被周引弦抽走。

秋眠有些怔楞地看著他擰開瓶蓋直接對嘴喝了起來,好似完全沒註意到裏面的水少了。

剩下那半句話,她是怎麽也不敢再繼續說完。

後半程的車裏又恢覆安靜。

秋眠滿腦子都是周引弦對著她喝過的瓶嘴喝水的畫面,雖然在這之前,同樣的事她已經先他一步不小心做過。

可那種感覺,實在是……

奇妙得難以言喻。

秋眠忽然發覺自己其實還挺有做渣女的潛質——

上一秒還在回憶前男友,下一秒就能因為現在喜歡的男生喝她喝過的水想入非非。

情人節這天早上忽然下起雪。

秋眠趁著休息摸魚時間到茶水間的窗邊看雪,邊看邊思索著自己應該買輛什麽樣的車。

其實她對車不怎麽熱愛也並不了解,駕照雖然拿了,但卻還沒生出過買車的想法。

有這想法是在周六那天晚上。

那會兒她坐在周引弦的車裏,倆人沒有聊天,她東想西想地想著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麽。

不知怎麽想起第一次幫他開車,車頭撞在路邊的綠化帶防護欄上。

他其實不太常喝酒,可有時候也會因為喝酒需要叫代駕,而她那幾次在場都沒敢再替他開車。

秋眠想,如果自己真想追他的話,至少得有點兒誠意,拿出點兒實力——

雖然跟他比起來,她好像毫無優點。

想來想去,就想著買輛車來練練上路實操。

但她卡裏錢雖然不少,卻基本上都是這些年秋霜給的,只有一小部分是靠自己賺的。

之前給周引弦買禮物已經花了一些,現在再想買車,只用她自己的錢的話,選擇餘地不大。

秋眠沒想出個頭緒,被岑溪在身後拍了一下肩頭:“嘿!發什麽呆呢?”

嚇她一跳,杯子裏剛接的熱水一下傾灑出來,落在手背上,燙得她立即放下水杯。

“嘶……”

秋眠捂住手背,把岑溪也嚇到,慌忙去掰她的手查看情況:“對不起對不起,燙到了是不是?我看看。”

確實燙到了,但還好不算嚴重。

只是秋眠皮膚又白又嫩,手背上頓時起了幾個燙紅的印子。

岑溪愧疚死了,心疼地替她吹吹氣,立即轉身去給她買藥:“你先沖沖冷水!”

“不用——”

秋眠想叫她,沒叫住,打開水龍頭把手放到下面去沖,那種火辣辣的灼痛感逐漸消失。

岑溪倒也動作很快,買了燙傷膏替她塗上,又接連道歉。

“真沒事兒,已經不痛了。”秋眠微笑著安撫她,“那水又不是剛燒開的。”

“可你這麽漂亮的手被燙了三個紅印,我多心疼啊,我真該死,幹嘛拍你一下啊!”

“都說沒事了,是我自己在發呆,又不是你故意要嚇我。”秋眠不忍看她自責,想著轉移話題,“岑岑,你說我要是買輛車的話怎麽樣?”

“啊?”岑溪果然被轉移註意力,“怎麽突然想起要買車啦?”

“我不是去年拿了駕照嗎,就想買輛車練練,以後走哪兒也方便。”

“噢噢,你想買什麽樣的?車的話我不是很懂哎,要不我幫你問問朋友,或者你問問秦弋澤?他應該還挺懂的。”

“嗯……我再想想。”

情人節的緣故,下午公司裏不少人都請了假,秋眠沒有約會,自覺留下來加了會兒班。

這場雪下了一整個白天。

直到夜幕四合,雪花在燈光下紛紛揚揚,城市夜晚陷入浪漫的氛圍。

這是南塔今年下的第二場雪,上一次還是周引弦生日那天。

秋眠踩在雪地裏,腦海裏都是上次午夜落雪的街上周引弦背著她走的畫面。

周圍路過的人群大多都成雙成對,顯得沒撐傘淋著雪的她形單影只。

可她心裏裝著喜歡的人,無論是心裏還是精神上都異常充實,完全沒覺著自己可憐。

經歷過那天晚上,秋眠想明白一些道理——

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所謂結局。

她喜歡周引弦,即便他好像不可能會喜歡她,她也仍舊為了自己喜歡他這件事而感到開心。

今天情人節,雖然同為單身狗,可岑溪已經有人約,不得已拋棄秋眠。

秋眠也不知自己該去做什麽,往常都是岑溪帶著她玩兒,否則她自己只會在家裏待著。

沿著街邊走了會兒,秋眠上了輛公交車。

比較幸運,車上人不多,她坐了個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窗外下雪的夜景。

其實她並沒去想自己要到哪兒,坐在車上也一直在望著窗外放空。

公交車走走停停,車上人來了又走,上上下下,她旁邊的乘客也已換了幾輪。

大街上隨處可見甜蜜的情侶,以及各種為了這個節日和情侶們應時而生的一切活動。

各種可以冠上“愛情”名義的小禮物,成為今日的暢銷品。

公交上的廣播再次響起——

“南塔大學站到了,請從後門下車,下車請註意安全。”

秋眠微微楞了下,反應過來時看見窗外不遠處南塔大學的校門。

原來她潛意識裏是要來這兒。

秋眠沒怎麽猶豫,起身下車。

已經是晚間,沒有晚課和晚自習的大學生們過著情人節,打雪仗、滑雪,除此之外,還有社團舉辦情人節活動。

即便下著雪,南塔大學的校園裏也格外熱鬧。

秋眠不知不覺走到生物醫學工程學院的實驗大樓樓下,擡頭看,二樓整層樓都亮著燈。

那是K9實驗室,周引弦沒課時常駐的地方。

夾著雪的冷風刮在臉上刺骨冰冷,秋眠把外套帽子翻過來扣在頭上,擋住些許冷意。

那張之前來等周引弦時坐的長椅已經被雪淋濕,她沒敢去坐,在樓下的雪地裏來回踩雪玩。

雪地上很快被她踩出幾道印子,仔細一瞧,有點像“周”字的模樣。

秋眠心虛地擡頭朝樓上看了一眼,很快低頭把那幾道印子踩亂。

去年秋眠負責的跟南塔大學K9實驗室合作的“海A”計劃最近有了不錯的突破,此刻周引弦正帶著手下負責這項目的小組開研討會。

“暫時是這樣。”周引弦放下手裏的紅外線筆,朝圍坐桌邊的眾人掃了一圈,“還有沒有問題?”

眾人先是安靜兩秒,隨後異口同聲說沒問題。

今天是情人節,好就好在,這小組,全都是沒人約的單身狗。

周引弦仿若苛刻手下的周扒皮,在這浪漫的下著雪的節日夜晚還要拉著人開研討會。

若是換個老師,眾人指不定得抱怨成什麽樣。

也就是他,這麽嚴格,大家還覺得賺了。

周引弦俯身關設備:“散會。”

寂靜的會議室一下熱鬧起來,眾人笑鬧著你推我搡地往外走。

“今天情人節啊,有沒有什麽安排?”

“安排什麽安排,你個單身狗還想有安排,沒聽周神剛剛說什麽呢,去實驗室。”

“也沒說讓現在就進嘛。”

……

朱楨幫忙收拾了會議室的東西,跟在周引弦身邊一同往外走。

他與周引弦關系稍微親近些,日常也要更隨意一點,正符合那個詞:“良師益友。”

此刻散了會,一改剛剛會議上的嚴肅認真,笑著打趣周引弦:“周神今天真沒約會?”

“沒。”

“嘿,下午我可是都看著了,你師妹不是來找你了?你下樓去都跟他說了什麽?晚上見?”

周引弦冷冷瞥了他一 眼:“話多。”

被罵了朱楨也不惱,仍舊嘿嘿笑著,正要開口再說點什麽,就聽有人念叨:“咦,樓下有美女,看著有點眼熟是不是?”

“我看看……這不是海鹽之旅的秋眠嗎?”

“我去,戴著帽子看不清臉你都認得出,牛啊牛啊哥們兒!”

周引弦神色微頓,擡眼朝聲音來源的窗戶邊看過去。

朱楨也擡頭朝那邊看,揚聲喊:“餵,你倆在那兒扯什麽呢?”

倆人一同趴在窗戶上回過頭來,指了指窗外樓下:“好像是海鹽之旅的秋眠在樓下。”

“真的假的,我瞧瞧。”

朱楨幾大步跨過去,趴在窗戶上往樓下一看,立即回頭沖周引弦笑:“還真是秋眠。”

他這嗓子比剛剛那倆人聲音都大,秋眠聽見了,懵懵地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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